日历翻回到2006年的6月7日,《云南日报》记者和丘北县党史研究室工作人员来到丘北县温浏乡六峨村,对家住于此的老红军何万明进行了深入采访报道。如今,我们再来了解何万明那段刻骨铭心的革命经历和光荣历史,追忆和感受他的人格魅力。
当兵就要当红军
1934年旧历4月,家住丘北县温浏乡六峨村,年仅18岁的何万明被当地乡丁从家里抓去当国民党兵,在昆明关了3个月,他不堪忍受国民党军队对新兵非打即骂的军阀作风,在一晚紧急集合的演习时,借故系松了的绑腿故意落在队伍后面后趁机逃离了军队。想回家,兵荒马乱不敢问路,迷失了方向,一路逃到了湖南衡阳一带。不想才出虎口又入狼窝,8月又被国民党兵抓了壮丁,被调往江西、广东、湖南3省交界的宜章、如城一带与红军作战。在宜章,听当地百姓讲,红军打富豪分田地,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,就认定红军是好样的。他想,要当兵就当红军,于是私下邀约了几个穷苦弟兄准备一起投奔红军。
10月底的一天晚上,轮到何万明与杜兴汉、王占国站岗,他们事先相约点一柱香,香燃完就悄悄离岗逃出军营。那一晚星光灿烂,逃离了国民党军营的何万明他们的心里也从未这般敞亮过,他们一刻也没停留 ,扛着枪赶了一夜的路,来到了北梅关一带,找到了红军队伍。
何万明还记得当时的情景。他脱下了“黄皮”,穿上了红军的灰军装,戴上了有红五星的八角帽,他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神气过。
当时红军正进行战略转移,作为红一方面军一军团一师三团二连的通信员,何万明跟随红军开始了长征的漫漫征程。翻越大王山的一天晚上,天空漆黑,阴雨连绵,小道又陡又滑,行进中忽然听到“不好,有人滑下山了!”何万明闻声,迅速和周围的战土围了过去,他们向下喊话:“受伤没有?”下面的人回答道:“被一棵树卡住,只擦伤了点皮。”何万明趴在路边向下一看,滑坡陡峭,人无法下去营救,怎么办?他起身时看见战友的绑腿,心里一喜有了主意。他让战友们把绑腿解下,一条系着一条结成了一条长几十米的长绳抛下了山崖,滑落的战友拽着绳爬了上来。
被救上来的战友是团首长萧忠谓(后改名萧锋,解放后任北京军区装甲兵部队副司令员)。这一生死营救让萧锋刻骨铭心。
1986年6月,正是萧锋的亲笔信函证实了何万明当过红军的经历,这一尘封在大山深处数十年的红色历史得以拂去厚厚的尘灰。“萧司令还记得我,记得这件事情。为我的事给县里写了好几封信,我都让儿子抄了珍藏起来。”20年后,何万明说起此事感慨不已。
湘江血战,肉搏中负伤
湘江之战是红军长征途中最惨烈的一战。何万明所在的红一军团参加了这场恶战。
1934年11月底,红军在突破了敌人的三道封锁线后,直逼湘江。而这时,蒋介石已判明了红军西进的意图,急令粤、桂、湘及中央军共25个师的兵力分5路“追剿”红军,构筑成第四道封锁线,企图将红军“歼灭与湘江”。红军以血肉撕开了这条封锁线。
敌人的飞机、重炮狂轰滥炸,红一军团的阻击阵地上,炮弹何重磅炸弹的爆炸声不绝于耳,有的战士被震得耳鼻出血,有的被震昏,有的被残酷地炸得血肉横飞……但战士们没有被敌人嚣张的气焰吓到,挡住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。
12月1日,对于红军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关头,三分之二的部队未过江,而敌人对湘江沿岸的红军发动了全线进攻,试图抢占渡口,阻挡红军过江。如狼似虎的敌人一次次冲到阵地前,在英勇顽强的红军的打击下,一次次丢下数十具尸体退下去。硝烟弥漫的阵地上,敌人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大,进攻的次数越来越多,打到后面,何万明他们没有了弹药,就端着刺刀杀进敌军中与敌人展开肉搏。
在一次肉搏中,当何万明把刺刀刺进一个敌兵胸膛时,另一个倒地的敌兵用刺刀刺向他腿部,避让时,敌兵刺刀刺穿了他的鞋,将他的右脚大拇指划成了两半,他忍着钻心的痛继续战斗,打退敌人进攻后,脱下鞋包扎时才发现血已灌满了鞋里。“那战斗真的太残酷了,山野上到处是尸体,鲜血染红了草地……”那惨烈、悲壮的战斗场面,在何万明的记忆里始终挥之不去。
何万明后来听说,大部队过江时,浮桥被炸断,会水的战士泅渡,不会水的战士拉着接长了的背包绳过江,敌机飞在江面上空疯狂向江中人群扫射,倒下的红军不计其数,烈士的尸体和遗物浮满江面,顺流直下,鲜血将碧绿的江水染成赤红……9天的血战,红军损失5万多人。“红军损失惨重,但杀出了一条血路,突破了敌人第四道封锁线。”
过草地艰苦倍尝,战友情终身难忘
何万明说:“卢偿保是我的救命恩人。没有他,我走不出草地。”
过草地前,何万明随部队在毛儿盖一边休整一边筹粮,为过草地做准备。毛儿盖的藏民在反动土司的煽动、威胁下,把粮食等物品都藏了起来,人也躲进山里,街上到处是牛屎马粪。何万明所在的通信班每天都要到村寨里宣传红军政策,但一连几天都不见一个人影,偶尔找到一些粮食,他们就留下借条拿走粮食。直到进草地,部队也没有筹到多少粮食。
“草地就是一个大陷阱。”草地上泥沼遍布,有些泥塘覆盖鲜花;有的泥塘生长着水草,让人难以分辨,稍有不慎掉进泥塘里就越陷越深,刹那间,乌黑的泥浆就会淹没头顶。
“最难熬的是肚子饿。野菜、草根、蘑菇……能找到的都吃。就这样在草地里跋涉了几天,何万明病倒了。第二天挣扎着踉踉跄跄地走了一段就掉队了。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地,他有点绝望,“我觉得自己无力走出草地,又累又饿,真想倒头睡下再也不起来。”正当何万明要倒地的时候,一只手伸了过来,把何万明的一条胳膊拉了搭在自己的肩膀上,搀扶着他往前走。帮他的战友叫卢偿保,是江西省兴国县人。这个江西老表又瘦又小加上忍饥挨饿也没有多少气力,他们走走停停,深夜一到达部队的宿营地,江西老表就瘫倒在地上,何万明也合衣躺在他的身边睡着了。
天亮了,部队要出发了,醒来的何万明使劲推,江西老表毫无反应,用手一摸全身冰凉,已经死了。“他是为我累死的呀!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悲痛。”在战友的帮助下,何万明用草和泥块为卢偿保垒了一个坟,把他的军帽放在坟头上、深深地鞠了3个躬。
何万明说,当时,他就在心里对自己说:“我的命是战友用生命换来的,就是爬也要爬出草地!”4天后,何万明走出了草地。
至今,何万明还常常向家人说起卢偿保,叮嘱家人不要忘记恩人。
山城堡英勇作战,受重伤返乡务农
1936年10月,红军第一、第二、第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和静宁胜利会师。11月21日,为了消灭从四川一直尾追红军到边区的胡宗南部队,红军打响了万里长征的最后一战——山城堡战役。
胡宗南部已在山城堡驻扎了4天,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。但红军将士激昂奋勇,以红旗为前导,似铁流滚滚向敌人阵地发起了猛攻。当红军接近敌人阵地前沿时,“我军的冲锋号远远近近一起吹响,战士高喊着‘冲呀!’、‘冲呀!’个个似猛虎雄狮冲进敌阵。当时天已漆黑,敌我混在一起,我们就用手去一个个摸,摸到帽子和我们不同的,就用刺刀刺,用手榴弹砸。”夜里11点左右,红军攻破了敌人的防线,何万明和战友们打到了敌四六八团的指挥所,他勇猛地冲进房子,只见敌团长正准备逃窜,他举枪打在敌团长的左手上,正准备上前活捉敌团长时,忽然,一颗炮弹炸在房顶上,房子的横梁从空中落下,砸在了他的后脑袋上,他当场昏了过去。随后冲进来的战友将他抢救出来,送到了高桥医院。
何万明被诊断为严重的脑震荡,不能再上前线打鬼子,只好留在了延安军需处工作。1939年战事紧张,部队需要大转移,为了提高战斗力,部队对伤残人员作了安置,有的送到周围老百姓家里休养,有的可以返乡休养。为了不给部队添麻烦,何万明主动要求返回了家乡。
从此,何万明就默默地生活在这边远的小山村中,他当过红军的历史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山村一藏就50年。直到1987年,在落实政策中,县里经多番调查核实,并找到何万明原首长萧忠谓(萧锋)后,认定了何万明的红军身份。
2006年,何万明老人已是四世同堂,同年农历11月1日,何万明去世,享年91岁。生前,何万明经常对当地干部群众和学生说“今天的生活,是用千万个生命换来的,要珍惜呀!”
编后语:何万明,他是大山之子,他生在大山,又回归大山,大山的伟岸、大山的朴实、大山的包容便成了他的秉性。何万明自从回乡后,他最远只到过县城,这双行走完了万里长征的脚,牢牢地钉在了这块土地上,固守着他作为一个农人的本分。
何万明靠干农活,送走双亲,养大了两个儿子,并把他们送进高等学府,大儿子毕业于云南大学物理系,小儿子毕业于文山师范学院,村里人从未听过何万明讲自己的光荣史,只是知道他见过世面,开通、明事理,平日里,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来向何万明请教。在认定何万明的红军身份后,何万明在劳作之余,又担起了一项任务:为干部群众和学生们讲红军故事。
何万明健在时,每逢“八一”建军节,石葵小学的少先队员们都会来到何万明家看望他,听他讲长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