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还没爬上来，赵大爷就从县城回来了，回来也不进屋，坐到厦子下阴沉着脸，王老巧叫他也不应。就他那脸色，有大雨倾盆的气势。嫁到赵家几十年，王老巧从未见过公爹生气成这样。

能将公爹气成这样的事儿，一定是大事。王老巧自知情况不妙，赶紧歇下荷在肩上的锄头，也放弃了上山锄草的计划。匆匆进到灶房烧火，给公爹煮了碗面并卧了个蛋，撒上几粒葱花，这是他最喜欢的口味。婆婆在世时，每天都这样给他做，得到婆婆的真传，王老巧煮的面味道跟婆婆一样好，自从她把自己拿手的杂酱亮相后，公爹有时会让她加点杂酱。杂酱王老巧能做好多个品种，但公爹最喜欢的就是西红柿味，刚好王老巧昨晚熬了一碗。不料，王老巧精心煮出来的面公爹看也不看，就那样阴沉着脸，眼睛死死盯着大门，任由香喷喷的味道在院里乱窜，那阵势大门犹如战争时期的关隘，就是只苍蝇他也不会放过。

王老巧有些摸不着头脑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？公爹进城那是开开心心去的。前天，听说赵石柱的兄弟又升官了，从副处干部升为正处，公爹一夜没睡着。翌日一大早，背着王老巧给他备好的蔬菜瓜果匆匆进了城。赵石柱兄弟这次可是当大官了，在整个县城那也是凤毛麟角的人物，哪知公爹才去了一个晚上，想不到回来竟成了这样。

王老巧清楚记得，嫁到赵家那会儿，赵石柱兄弟还是单位上的一个小职工，每次赵石柱兄弟回来，公爹都要对他进行一番教诲，做事要认真；工作要勤奋；别怕累，使不干的力气打不干的井水；少挑同事毛病，要吃得亏才能在得成一堆……真的，就公爹的这番话，王老巧早烂熟于心。对公爹的教诲，赵石柱兄弟从不马虎，认真得像个虔诚的教徒，这样的人能惹公爹不高兴？

那也未必，王老巧思索着。赵石柱兄弟从一般干部提拔为副科级干部的那次，公爹背着王老巧给他备的蔬菜瓜果，到兄弟家住了两个星期，仅仅两个星期，不像昔日没任领导那会儿，一去就个把月。赵石柱还劝他，遇到这样的好事您不多住些日子，可公爹说各有各的事儿，别在那儿影响。赵石柱兄弟升为正科级干部的时候，王老巧以为公爹进城住的日子会久一些，准备的蔬菜瓜果不仅品种多，不顾公爹的劝阻，分量也备得多了些。哪知，才去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。赵石柱也有些懵，王老巧更不明白，村里人也说公爹不会享福，可公爹说有哪样福好享的，他越来越能做好工作我也就放心。赵石柱兄弟升任副处那次，临出门前赵石柱就叮嘱公爹，多住些日子，但也仅仅住了三个晚上。想不到这次更短，仅一个晚上，回来还成了这样。一定是赵石柱兄弟惹他不高兴了，不然会一次比一次去得短？

“石柱呢？赶紧给我叫回来。”就在王老巧思绪着的时候，公爹在厦子下又严厉的喝问。

“爹，他天粉粉亮就出去了，没说去哪儿。”

王老巧不敢跟公爹说实话，这些日子赵石柱天天往外跑，地里的活儿也顾不上，要是能逮到他，王老巧还想问个明白呢。赵石柱昨晚没回家，只来了个报平安的电话，王老巧刚要细问，只听赵石柱在电话那头说，待回家再跟她细说。要是此刻说不知道石柱去哪儿啦，那公爹不更生气了？

“这个孽子！”公爹又狠狠骂了一句。

“爹，石柱怎么啦？”王老巧心里一惊，原来惹公爹生气的是赵石柱。

“怎么啦？他兄弟在外面勤勤恳恳的为民办事，他却打着他兄弟的旗号骗吃骗喝。”公爹说这话的时候，气得拐杖笃笃直往地面戳，似乎惹他生气不是石柱而是这地板。

“爹，瞧您说的，我哪里骗吃骗喝了。”就在王老巧和公爹生气的时候，赵石柱走了进来，满脸的嬉笑，“老巧，爹回来了还不赶紧做饭，赶紧的，做点好吃的，我想喝两口。”

“孽子！你还好意思笑？”公爹站了起来，气得浑身直哆嗦。“吃，我让你吃。”说着，公爹扬起拐杖就要打。

“赵大爷，别打了，您们都错怪石柱了。”从外面进来的村长挡在赵石柱面前，满脸歉意，“我们原来想着偷偷给他送点礼，让他去找城里当官的兄弟，从单位上拨点水泥给我们，把村里的路铺起来，没想到他把那些东西全给了村里无儿无女的伍大娘，还自己掏钱帮村上买了一百吨水泥，去买水泥的各项花销都是他自己出的。”说着，村长转向赵石柱，“不好意思了，石柱，让你为难了，我们村上打了张欠条，等有了钱一定还给你。”

“不要不要，还哪样还，谁叫我兄弟是正处，我们家就应该多出点力。”赵石柱推辞着。

听着村长的一番话，瞧着石柱推辞时的真诚与腼腆，在他们你来我往的推辞中，赵大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，“写哪样欠条，就像石柱说的，谁叫他兄弟是正处，我们家真的应该多出一点。”说着，转身吩咐王老巧，“赶紧做饭，多做点好吃的，我想喝两盅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