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我的父亲很少说话,一年难得见几次面。
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一个月之前,回家看到父亲正赶着羊群回来,些许银丝映入我的眼帘。我急忙跑过去把羊群撵进羊圈,父亲乐呵呵的笑着说: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你该早点打个电话回来,我好把钥匙放在原来的地方。”锁好圈门后,我应着父亲的话回答:刚回来没多久,不知道要坐多长时间的车就没打电话给你。
这还是我认识的父亲吗?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一直是一个伟岸、俊俏,满头黑发,充满力量的男人。父亲原本是挖煤的,在我读初中的时候,父亲去过我们班。犹记得当时正上政治课,老师叫到我的名字让我出去一下。刚出去就看到他那黑乎乎,挤满血丝的双眼,正注视着教室门口,我不敢多看他一眼。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脏兮兮的散钱,把面值最大的几十元递给了我,嘴里说着:“矿上这几天放假,刚好路过,来看看你。上课了,快进去。”我也没说什么,捏着钱就走进教室。上课的时候,我就有点走神了。父亲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班级里的,还知道我们班的教室在哪里?这些是我从来没和他说过的。当时的我,真是可爱极了!
“下课!”听到老师清脆的宣布下课,我立马冲出教室,不停地张望着,但始终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。我知道,父亲回家去了。
周末放假回去的时候,父亲问我:“那天你怎么不来学校门口,我在那里等了你半天。”顿时,我才明白父亲和我想得一样。只好抓抓头,回了句:我以为你回去了,在教室里做作业。
至今回想起来,难以忘怀的是他那双黑乎乎,挤满血丝的双眼。
后来,因为煤炭的行情不景气,父亲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挣到钱。为此,我的母亲和他争吵过很多次,“一哭二闹三上吊”,再常见不过的把戏。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会站在我母亲的阵营里催促他出去工作,但看到母亲那样“闹”后,我有点不忍心,也就不怎么跟着她。
有一次,我刚好放暑假,他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,白天去地里干活,晚上和他挖煤的同伴商量什么时候出去,去哪里工资高点。有时候,我也听见他抽烟筒的声音,他抽烟总是在屋外的墙角蹲坐着,我也明白,那是为了不打扰到我。在家里,我也跟着父亲去地里干活,看着他拿着锄头有力的挖地,好长时间不歇息。可我刚拿起锄头挖了一会就感觉头昏眼花,没力气了,就坐在边上看着父亲大气都不喘的挖着。他挖煤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?
父亲是一片天,他用双手撑起了整个家。
还记得我读高一的时候,父亲兴高采烈地扛着我的行李袋和母亲送我去市里读高中。看着父亲的样子,我和母亲还数落他,真的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,高兴坏了。父亲也不多说什么,叫我快去报名交费,他就在边上帮我守着行李。等我报完名,他们把我安顿好,好像还不怎么放心,带着我出去吃饭。我永远记得那次吃的是牛肉火锅,他们进去餐馆后,拿着菜单看了半天,还和服务员询问了价格,才说:“我们吃火锅,要一斤牛肉。”吃饭的时候,我的碗里都是牛肉,他们总是说:“我们不饿,你快吃,不够再点。”他们高兴的模样,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妇。晚上去旅馆住宿,问了几家要50元一晚,他们总说太贵了,最后一家小旅社20元一晚,她们当即就住下了。第二天一早,学校开始军训,他们又来了。帮我买了一个银色的铁饭盒,说这特别牢,摔不坏。还一边交代我要好好学习,和同学好好相处,磨蹭了好一半天才出校门回家。我的家离学校要转两次车,那时不知道他们第一次到市里来,是怎么找着回去的。
那时,我父亲的头发黑黑的,母亲走在前面,他提着东西跟在后面。
市里就是大,宽阔、整洁的街道,两旁的树木整齐地排列着,灯光都那么璀璨。
很快就到了高一下学期,午休刚起来,正准备进教室上课。班主任叫住我说:“你母亲叫你打个电话回去。”刚接通电话,我就听到了母亲焦急哭泣的声音,她说:“我父亲在煤矿上出事了,腿被铁柱打断了,正在医院里。”我跑向车站,坐着车赶往医院。到医院的时候,我看到他躺在洁白的床上,嘴里咬着什么一样,却不发出一点声音。看见他的右腿肿胀起来,上面都是青紫色。医生不等我们多看,将他推进了手术室,我记不清什么时候他再次从手术室里出来的。他的脸色苍白,看到我却笑了,“没那么严重,别听你妈妈瞎说,不小心被砸到了。”我很想哭,看着他却怎么也哭不出来。
经历了这次手术,父亲彻底变了。他不再可以挖煤了,走起路来也不像原来那样,总是小心翼翼的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,我每次回家总能够看到他头上的银丝,一根两根,现在几乎满头都是。
那个年轻帅气的他,在住院的时候发胖了起来,整个人像被吹大的气球。
年少时,我不懂得如何去表达。当我毕业时,那一年我没找到正式的工作,每次回家去都能听到父亲抽烟筒的声音。看着他头上的银丝一天比一天多,心里总想着:等我找到了工作,一定要让他过上更好地生活。他也找事做,专门买了两对养去山上放,现在也有十多只羊。
我想:那银丝,是岁月的痕迹,是生活的雕刻。(平寨乡中心学校王博)